遇見他,在時光的最前端。
垂髫童子的模樣,
臨窗搖頭晃腦吟誦著詩句,
天井裡月上中天,清輝灑滿一庭院,
婆娑又多情。
後來靠坐在橋邊的柳樹下,
膝上置著本《東坡樂府》,
橋下搖櫓聲、水聲綿綿不絕,
卻自成一番詞中景緻,
彷彿那個衣衫飄舉的詞人正立在舟頭,
將而去往更遠處的煙波里。
日薄西山,天色昏暗,
逐漸也看不清書上的字跡,
揉著酸澀的雙目辨出那幾句——“尚馀孤瘦雪霜姿”和“詩老不知梅格在”。
再後來終於長成個少年模樣,
也將足跡印在了許多山巔和雲端,
光陰裡總是軟紅錦繡與恣意的欢谑,
彷彿只需抖擻衣袖三兩下,
便有長風捲我上瑤台。
也忘記了最開始倚在喧囂水邊,
那些最尋常的溫情和詩意。
又念及他時,已經走過了許多的路。
老舊的烏篷船,寥落的青衫和單薄的行裝,歸鄉去。
一如來時的模樣。
讀的還是那卷詩詞,讀的還是那個人,
此時的他是一個背影,
以竹為杖,以芒鞋勝過萬千快馬,行走在煙雨深處。
也像一株立在山風裡的松,滿身崎嶇風雨加身,
卻依舊睥睨著千秋山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馀生。
垂暮的他,這樣對自己說。
合上手中書卷,靠著船壁,
信手撈過幾縷月色枕著,闔眼睡去。
水聲也漸漸遠了,人間百年,忽如一夢。
從前的流水小橋,窗前月落,也漸漸重又聚合出了輪廓。
他是北宋的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