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女士

你現在站在一個小型廣場上
街道由此一分為二
我們走左邊這條街
看左邊有三座小小的房屋
最後一戶是一間雜貨舖
也是童女士的家
在這兒停一會
看到屋子外面的冰淇淋櫃了嗎
就在你面前
有一次我在街角等他
時間到了
卻不見他的影子
我豎起耳朵
生怕自己聽不到那熟悉的三聲鈴響
我回過身
他站在那微笑著
舉著一個冰激凌
我接過冰激凌
讓他先咬一口
請走進這條小巷
雜貨舖在身後褪去
夏天孩子們會在街道中央打籃球
直到深夜
繼續走
夏夜清涼如水
那時的我們不甘心將這樣的夜晚交給睡眠
夢遊一般
在巷子裡穿行
整個城區沉沉睡了
我們像寂靜挑戰
瘋狂的在巷子中奔跑
清澈的笑聲劃破黑夜
那一刻這個世界上彷彿沒有別的聲音
只有我們
我們還有貓
在黑暗中不期而遇
擦肩而過
匆匆的消失在寂靜的夜色深處
所有的不眠之夜屬於我和他的夏天
繼續走
請在街角向左轉
已經下午兩點了嗎
在街左側你會看到一對正在削菠蘿的男女
停下來
嚐一片菠蘿味美價廉
這對小販夫婦來自海南
和其他許許多許多人一樣
來到北京尋找更好的生活
每天下午
胡同里的居民們都會聚在菠蘿攤前
聊聊當天的新鮮事兒
繼續往下走
又到了一個街角
門牌上寫著7號
請向右轉
那時的他不愛說話
每次走在胡同里
總是我在唧唧咋咋地說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有一次他說他喜歡在胡同里面漫步
一步一步他覺得自己正走向中國最偉大的作家
那些胡同
對於懂得聆聽的人蘊藏著無窮的寶藏
那是春天的北京
空氣裡夾雜著塵沙的味道
你走進一條繁忙的街道
你右邊的牆上有塊紅色路牌
草場東巷向右轉
這裡有各式各樣的店鋪
餐廳鞋店雜貨舖縫紉鋪
還有菜市場
左邊的大門莊嚴肅穆
門前站著穿著藍色制服的警衛
99號空軍大院
請繼續往前走
畢業後他想參軍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個飛行員
可他父母堅決反對
理由是他成績好
我說難怪你平時傲裡傲氣的
他只是苦笑
在我眼中
無法實現理想的他在那一刻有深深的無奈
繼續直走
這條街有無窮的韻味
遮棚玻璃魚缸石榴樹
老人肥碩的狗豐滿的少女
這條街有無盡的故事
老故事新故事
街坊鄰居的異事世界形勢的走勢
這條街是一瓶醇美的酒
儲藏越久滋味兒越濃
現在你應該到了主街道
鼓樓東大街
你跟上我了嗎
在右邊
你能容易看到一條專為人行設計的走道
穿越人行橫道
注意交通
慢慢來
我在馬路另一側等你
我在馬路另一側
你跟上來了嗎
請走左邊的人行道
然後拐進右邊的小路
對我們又回到胡同來了
這裡就是後鼓樓院胡同
路牌在右側的牆上
我們往前走
拋開交通的喧鬧
左邊有一扇玻璃門
看到了嗎
你聽見什麼
這是洗搓麻將牌的聲音
在整條街道上迴盪
這永遠是中國的聲音
繼續往前走
看到眼前的13號門牌了嗎
這裡是本地算命先生邵先生的家
有一天我和戀人路過這
他問你們信不信命
他問我們的生辰八字
一個屬馬一個屬羊
真是大吉大利
在13號院前向左轉
接著往下走
聽了算命先生的話
我很開心
可是男朋友卻完全不記得這回事
難道只是一場夢
他從不相信命運
而我一直愛著他的驕傲
聽到這聲音了嗎
好像是蟋蟀
看到蓄著長長的白色鬍鬚的康先生了嗎
他和朋友們在一起
蟋蟀就藏在他的衣服裡
現在你來到街角
請向右轉
夏天
是屬於蟋蟀的季節
康先生把蟋蟀揣在肚子上
那兒的溫度可以讓蟋蟀叫得最亮
那叫聲在老人們聽來也許像催他們沉沉入睡的鴉片煙
但是在年輕人的耳中卻是愛情的節拍
讓戀人們的心里波濤澎湃
夜裡
推開任何一扇窗戶
狹長的小巷像迷宮般綿延伸展
這些小路貫穿著北京的歷史
連接著過去和現在
請在小路的盡頭向右轉
朝上看
看到鳥籠了嗎
樹上住的是喜鵲一家
每逢春天冰雪融化
喜鵲們便嘰嘰咋咋地出來歌唱
唱響一春的好運氣
來跟著我
繼續走
又來到一個街角
牆上寫著南下窪子胡同
我們向左轉
沿著南下窪子胡同走下去
看到右邊的8號院了嗎
很久以前我的戀人住在這
我們停留片刻
看到林太太了嗎
她坐在門外
那時每天我跟戀人回家的時候都會見到她
沒有人知道她的年紀
只知道她年輕時是京城的一顆珍珠
她曾經美得像個傳奇
男人們都對她殷勤備至
也飽受折磨
而她卻永不知足
男人們愛她也懼她
一朝醒來
自己的青春已經成了隔夜的殘夢
而自己的心更加脆弱而孤獨
該走了
我們分開很久的一個冬天
我一個人來到這裡
敲開8號院的大門
他母親告訴我
畢業後他去了南方
再後來家人接到他的書信
他已經輾轉到了香港
我告別後走出小院
那是北京最寒冷的一個冬季
雪花兒飄在頭上貼在臉上
融化了
右邊的小屋子裡
你能看到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在做煎餅
要是沒有的話
那他們就還在睡午覺
我們繼續往前走
請在下一個街角向右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