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時候
就有一個機器人搬進了我的家中
『餵，我的爸爸媽媽呢？ 』
那時候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我
這樣問著他
『老爺夫人出差了哦』
『少爺也要趕快追上雙親才行啊』
我的雙親都是科學工作者
當初“管家”他就那樣用著一如既往的語調
跟我說著父母出差的日常
『餵，我爸媽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
『這個還不清楚看這是夫人發來的電子明信片』
他說著用手投射出一張電子的畫面
『或許會透露給你什麼也說不定呢』
但那上面除了父母在異地的合影之外
也只寫了一些勉勵我的話而已
什麼都沒留下
『管家……我爸媽他們』
『是不是因為嫌我太笨不要我了？ 』
『怎麼會呢？ 』
『少爺可是非常聰明又富有同情心的人啊』
他這樣說著
用沒有溫度的機械手臂撫摸著我的頭
即使如此
我卻感到非一般的安心
『管家，我爸媽……』
『他們究竟去哪裡了？ 』
『咦，少爺這才小小年紀，怎麼記性就變差了』
管家聽著我的話
放下它手中的活計
『老爺和夫人去了很遠的地方——』
『這些我聽過了！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我甩開他撫摸我的手
頭一次感覺出那撫摸的機械和冰冷
『我想知道，那個很遠的地方是哪裡』
『少爺，這是機密不能亂說』
『但是我現在就想知道！ 』
『可是少爺……就連我也不清楚
那很遠的地方到底在哪裡』
『但肯定有人知道的！
為什麼就算是我也不能知道？ 』
『我不確定，少爺，這或許就是
人們所謂的，現實的殘酷』
一天、
兩天、
一周、
數週、
一年、
數年
日子就在這樣的反复詢問中度過
當時的我絲毫沒有察覺到
這一切其實都只是雙親
早就佈置好的“圈套”
『現在你高興了吧，大騙子！ 』
在長大後 偶然間得知父母已經離開人世的我
不爭氣地哭了
『怎麼了，少爺？ 』
管家仍然帶著那幅溫和的笑臉看向我
絲毫沒有因為我的狀態而發生變化
『少爺我的系統檢測到您正在生氣
這是因為什麼呢？ 』
『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把蒐集到的資料甩在它的臉上
那些資料於我而言已是給父母判下的死亡聲明
抱歉我不該朝你發火的
『少爺……』
管家臉上突然露出了難堪的苦笑
我卻再也忍受不了待我如此溫柔的它
撞開了房門
飛奔而出
從此離開
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從那以後我和管家分開了
我繼承了父母的衣缽事業蒸蒸日上
聽他人說管家還在原先的房子裡
進行著正常的作息
我本以為一切都會照常進行
直到在某一天的下午
我突然接到了舊宅鄰居的短信
裡面透露了管家報廢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我立刻就從實驗室飛奔而出
管家從來沒跟我說過它會損壞
它曾經說它是由我雙親研究的
與市面上完全不同類型的機器人
它可以自我修復也擁有主動判斷我喜好的能力
是的明明它就是這樣的管家啊
我天真地以為它是唯一一個
不論我如何對待
也始終會在原地守候我的傢伙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他卻報廢了
我懂了一定是因為充電不及時導致的
總之一定是小事
一定不會是大事的
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即便我知道區區斷電一類的事
是不可能發生在一塊有著獨立電源的
雙親專門研究給我的機器人身上的
但我內心還是禁不住這樣想
我必須去盼望一些好的事情的發生
否則我會控制不住這種內疚
我還有好多沒說的話想跟它說
我還有好多謝謝沒跟它說
我作為一個人而言
並沒有對機器一視同仁地知恩圖報
本來這些都應該有機會實現的啊
可為什麼為什麼一切都來不及了
就這樣在胡思亂想之中
我跑到了自己原來的家裡
一切恍如昨日
自那件事發生後已經數年過去
家裡的一切卻並沒發生任何變化
不論是家具還是地面
管家都打掃得很乾淨
那家裡唯一讓我感到難過的便是
管家那已經躺倒在地上
僵死不動的身軀
我按下他後背的按鈕
打開了那隻有我的指紋才能開啟的後蓋
準備對他進行檢修的時候
他背後用來顯示運行狀態的屏幕
卻突然亮了起來
『你好少爺』
『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成為一個大人了呢』
『當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
『不出意外的話我估計我已經永遠地離開您了』
『很抱歉騙了您而且是兩次』
『一次是關於您雙親過世的事實』
『另一次則是我並沒有告訴過您』
『我會死去的事實』
『我的壽命大約二十多年』
『通常而言凡是提到機器人』
『大家一般都會認為只要替換零部件』
『那麼機器人就可以以半永久的形式』
『一直陪伴在主人的身邊』
『不過這其實是錯誤的想法』
『處理器雖然可以更替』
『然而這卻猶如給人類換上全新的大腦』
『是的即便記憶文件沒有損壞』
『我也不可能完全變回原來的樣子』
『就我自己的思考引擎而言』
『我並不認為那樣的我還算是我』
『以那樣的姿態面見少爺』
『無非是給少爺又找了一個全新的管家』
『如果屆時購買全新的管家還是要比現在的我更先進的』
『況且總有一天記憶文件是要損壞的』
『就算事先經過了備份那些我未曾讀取過的陌生文件』
『真的還算是我的東西嗎』
『故而請原諒我這個渺小的機器人的任性』
『我希望能以親人的形態留在少爺身邊和回憶裡』
『這不僅是您父母下達給我的指令』
『也是我在遇見少爺時經過計算所得的最佳行動』
『我還記得少爺曾經問過我』
『機器人究竟會不會感到難過』
『以我當時的智能恐怕還不夠回答這個問題』
『但現如今我已經深刻明白了這種情緒的感受』
『一旦我在運算的過程中意識到了自己的不久於人世』
『一旦我怀揣著一種獨立個體的思路看待自己』
『恐懼就油然而生擔心懼怕和焦慮便向我襲來』
『而在那種時候我內部電路的過載運作』
『就是我在哭泣時發出的聲音』
『我也會和少爺一樣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少爺怨恨為何沒能救下雙親』
『而我則怨恨自己為何能力不足無法陪伴您一生』
『但少爺請不用擔心』
『我並沒有因為任何的現實中的變故而感到不滿』
『能夠陪伴少爺至今是我被製造出來所能得到的』
『最大的榮幸』
『少爺也許會有很多的話想對老爺和夫人說』
『但卻不用顧忌這個渺小的管家』
『畢竟它的付出從它見到那個男孩天真無邪的雙眸時』
『就已經註定了』
【終】
機器人也會哭嗎？ （Electronic Version）